【授权影评】《路邊野餐》德勒茲的藍調情歌-阅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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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邊野餐》是導演畢贛的首部長片，才26歲的年紀卻拍出了如此令人耽溺的滄桑夢境，據說還是個詩人醋娘子，真是徹頭徹尾一個文青來著，讓人好恨自己的年歲是不是都虛長了。《路邊野餐》是一部讓我不知從何說起的電影，大概就像是它的故事一樣，不知該從哪兒說起，也不知道該到哪結束，可他的影像片段卻又在我腦海裡頭不時地冒出來，彷彿這真是我做過的夢一樣。大概就是真的太像夢了，以至於怎麼說都覺得顧此失彼，夢裡的故事總像是理所當然，卻又無法說明原因。
或許打從影片剛開始，當陳升帶著衛衛去遊樂場坐上小火車，循著環狀鐵軌緩慢推進時，就已經預告了這個故事將會像是一個又一個的迴圈，人們各自不停地前進著，卻又不斷回到原來的地方，無法離開他的軌道。除了小火車，在影片中還充滿了各種用以旋轉的物品，諸如時鐘、電風扇、風車...等等，周戈楠只是這些原本該旋轉無礙的物品卻似乎都有點故障或失能，衛衛在牆壁上畫的一個又一個的時鐘，沒有電力沒有齒輪發條當然轉不起來，而陳升家裡的電風扇總是要轉不轉，女孩興起買著玩的風車一拿到衛衛手上就斷了，若是旋轉本身可以看作是時間的計數推移，那麼這些物件的失序似乎就暗示著時間的失序，在這裡時間不再可靠。除了上面的例子，還有衛衛畫在山壁裡的時鐘，它雖然無法轉動，可是從鏡頭裡我們卻又看見它在牆上光影的變化，然而山洞裡並無日光，家中擺設的燈飾也並未移動位置，怎麼牆上的畫鐘竟又成為了日晷，繼續以陰影劃記時間了呢？我想，這裡所呈現的不只是不合常理的空間，更是被魔幻化了的時間（然而對照著故事裡人物的心境，也許這樣非線性的時間才是更貼近真實感受到的時間）。而到了片尾，當陳升的列車經過了一列畫鐘，隨著列車的行進，視覺暫留的錯覺疊影出了時鐘的倒轉，更是將時間具體得攤開在這悠長闃黑的山洞空間裡。除了這一系列有關於時間的意象，我們還可以看到屬於主角陳升過去的影像不時地以一種與現實同步的方式穿插在故事當中，甚至在能夠記錄歷時性時間的長鏡頭中马吟吟，陳升還遇見了未來長大的衛衛，這樣共時性的時間，也讓人不禁想到德勒茲所說的，過去時層是如迴圈般共存，德勒茲並以費里尼的話來舉例說明:「我們是由記憶建構的，我們同時是兒童、青少年、壯年與老人」。那麼，《路邊野餐》所呈現的正是德勒茲所說的，那個過去時層迴圈的「共通極限或最緊縮的圈圍」，亦即在時層間無法取捨的「當刻尖點」，而影片中的人們正是以各自在空間上的往返，來體現德勒茲所說的時層迴圈（對照前面說被空間化了的時間），這就說明為何影片裡的人物總是看似無意義地不停在各處遊蕩往返，並在各自的迴路裡不斷地短暫重逢又再分離。《路邊野餐》成功地建立了一個偽造敘事的開放結構，並且讓每一個看電影的人都做了自己的夢。
這樣的時間觀，或許還可以在那個被影評人說將會在影史上留名的長鏡頭裡看到。在這段長鏡頭中安多芬，有一雙藍色的繡花鞋沉入水中，一隻很快地沉入了水底，一隻則隨著水流不斷地飄遠。原本命定為一起生產一起使用的兩隻鞋尉迟宝林，在時間的河流裡任剑辉，卻被立刻沖散，彷彿兩隻鞋子的共存其實也不過是短暫的相逢而已。而這正與德勒茲說的「時間必須在每一瞬間接分裂成當刻與過去，兩兩本質相異，或同樣地將當刻分化為兩個異質方向，一方面衝向未來，一方面落入過去」如出一轍，（甚至這段長鏡頭還出現了兩次，彷彿也是一種重逢的意味），因此或許《路邊野餐》要感懷的不只是人物之間的情感，更在於每一個我們與過去時層重逢的當下，那種對過去既留戀又不得不離開的侷促難捱。《路邊野餐》除了在時間觀上面有令人驚喜的巧妙安排之外，另一個讓人無法不注意的，是在影片中不時穿插的詩句旁白。在之前導演在接受訪問的時候，有人問導演為什麼會做這樣的設計，導演回答說：「电影是一种肤浅的幻觉体验，我想用更高级的语言带领它，这之间有种落差，非常的过瘾，特别像幽默的东西，幽默就是落差带来的。而诗歌带来的紧迫感在大部分的时间效果比配乐要好很多。」這裏導演說的膚淺與高級，所指得應該可以說是比較直覺和不直覺，也就有點類似機器語言與Ｃ語言之間的差異（結果根本沒有解釋到...），不過我覺得在這個企圖上面，導演似乎有一點誤判了，因為實際上在觀影的時候，常常不是高級的語言在帶領影像钢铁战争，反而是膚淺直覺的視覺幻象會帶領語言，因為在影片中看/聽到詩句的時候，我們所能理解到的和我們所嘗試去理解的途徑，都會和捧在手上讀詩時有所差異，實則詩句雖並未改變，但卻已經成為影片的一部分了。儘管如此，對於導演想嘗試呈現出影像與語言之間的落差，我還是覺得挺有意思，只是在電影中，影像的力度實在太大，這樣的作法雖然有意思，但如果要達到導演想呈現的落差效果，或許還可以有其他的嘗試，這也是對於導演日後作品的最大期待，期待能夠看見更多不一樣的形式突破。然而，就算沒有上面囉哩囉嗦的這許多理論和因為解讀不及而令人心焦的詩句，其實單就《路邊野餐》本身的影像魅力也完全足夠捕獲人心了，尤其場景選在雲霧繚繞滿是山路的貴州（豈不是國中地理讀過的天無三日晴，地無三里平～），真是和影片的基調太契合了，山洞裡的奇幻光影，讓人陷入幻夢無法自拔，而蜿蜒的公路旅程，更讓人一同探進了那股無奈抑鬱的執念裡，以至於在影片結束後，那些隨著陳升不斷移動的影像片段，仍然反覆出現在我的腦海裡，彷彿還要再往我的更裏頭鑽去似的。我想不論是內容或是形式上，《路邊野餐》都將是讓人難以忘記的好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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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邊野餐》是導演畢贛的首部長片，才26歲的年紀卻拍出了如此令人耽溺的滄桑夢境，據說還是個詩人醋娘子，真是徹頭徹尾一個文青來著，讓人好恨自己的年歲是不是都虛長了。《路邊野餐》是一部讓我不知從何說起的電影，大概就像是它的故事一樣，不知該從哪兒說起，也不知道該到哪結束，可他的影像片段卻又在我腦海裡頭不時地冒出來，彷彿這真是我做過的夢一樣。大概就是真的太像夢了，以至於怎麼說都覺得顧此失彼，夢裡的故事總像是理所當然，卻又無法說明原因。
或許打從影片剛開始，當陳升帶著衛衛去遊樂場坐上小火車，循著環狀鐵軌緩慢推進時，就已經預告了這個故事將會像是一個又一個的迴圈，人們各自不停地前進著，卻又不斷回到原來的地方，無法離開他的軌道。除了小火車，在影片中還充滿了各種用以旋轉的物品，諸如時鐘、電風扇、風車...等等，周戈楠只是這些原本該旋轉無礙的物品卻似乎都有點故障或失能，衛衛在牆壁上畫的一個又一個的時鐘，沒有電力沒有齒輪發條當然轉不起來，而陳升家裡的電風扇總是要轉不轉，女孩興起買著玩的風車一拿到衛衛手上就斷了，若是旋轉本身可以看作是時間的計數推移，那麼這些物件的失序似乎就暗示著時間的失序，在這裡時間不再可靠。除了上面的例子，還有衛衛畫在山壁裡的時鐘，它雖然無法轉動，可是從鏡頭裡我們卻又看見它在牆上光影的變化，然而山洞裡並無日光，家中擺設的燈飾也並未移動位置，怎麼牆上的畫鐘竟又成為了日晷，繼續以陰影劃記時間了呢？我想，這裡所呈現的不只是不合常理的空間，更是被魔幻化了的時間（然而對照著故事裡人物的心境，也許這樣非線性的時間才是更貼近真實感受到的時間）。而到了片尾，當陳升的列車經過了一列畫鐘，隨著列車的行進，視覺暫留的錯覺疊影出了時鐘的倒轉，更是將時間具體得攤開在這悠長闃黑的山洞空間裡。除了這一系列有關於時間的意象，我們還可以看到屬於主角陳升過去的影像不時地以一種與現實同步的方式穿插在故事當中，甚至在能夠記錄歷時性時間的長鏡頭中马吟吟，陳升還遇見了未來長大的衛衛，這樣共時性的時間，也讓人不禁想到德勒茲所說的，過去時層是如迴圈般共存，德勒茲並以費里尼的話來舉例說明:「我們是由記憶建構的，我們同時是兒童、青少年、壯年與老人」。那麼，《路邊野餐》所呈現的正是德勒茲所說的，那個過去時層迴圈的「共通極限或最緊縮的圈圍」，亦即在時層間無法取捨的「當刻尖點」，而影片中的人們正是以各自在空間上的往返，來體現德勒茲所說的時層迴圈（對照前面說被空間化了的時間），這就說明為何影片裡的人物總是看似無意義地不停在各處遊蕩往返，並在各自的迴路裡不斷地短暫重逢又再分離。《路邊野餐》成功地建立了一個偽造敘事的開放結構，並且讓每一個看電影的人都做了自己的夢。
這樣的時間觀，或許還可以在那個被影評人說將會在影史上留名的長鏡頭裡看到。在這段長鏡頭中安多芬，有一雙藍色的繡花鞋沉入水中，一隻很快地沉入了水底，一隻則隨著水流不斷地飄遠。原本命定為一起生產一起使用的兩隻鞋尉迟宝林，在時間的河流裡任剑辉，卻被立刻沖散，彷彿兩隻鞋子的共存其實也不過是短暫的相逢而已。而這正與德勒茲說的「時間必須在每一瞬間接分裂成當刻與過去，兩兩本質相異，或同樣地將當刻分化為兩個異質方向，一方面衝向未來，一方面落入過去」如出一轍，（甚至這段長鏡頭還出現了兩次，彷彿也是一種重逢的意味），因此或許《路邊野餐》要感懷的不只是人物之間的情感，更在於每一個我們與過去時層重逢的當下，那種對過去既留戀又不得不離開的侷促難捱。《路邊野餐》除了在時間觀上面有令人驚喜的巧妙安排之外，另一個讓人無法不注意的，是在影片中不時穿插的詩句旁白。在之前導演在接受訪問的時候，有人問導演為什麼會做這樣的設計，導演回答說：「电影是一种肤浅的幻觉体验，我想用更高级的语言带领它，这之间有种落差，非常的过瘾，特别像幽默的东西，幽默就是落差带来的。而诗歌带来的紧迫感在大部分的时间效果比配乐要好很多。」這裏導演說的膚淺與高級，所指得應該可以說是比較直覺和不直覺，也就有點類似機器語言與Ｃ語言之間的差異（結果根本沒有解釋到...），不過我覺得在這個企圖上面，導演似乎有一點誤判了，因為實際上在觀影的時候，常常不是高級的語言在帶領影像钢铁战争，反而是膚淺直覺的視覺幻象會帶領語言，因為在影片中看/聽到詩句的時候，我們所能理解到的和我們所嘗試去理解的途徑，都會和捧在手上讀詩時有所差異，實則詩句雖並未改變，但卻已經成為影片的一部分了。儘管如此，對於導演想嘗試呈現出影像與語言之間的落差，我還是覺得挺有意思，只是在電影中，影像的力度實在太大，這樣的作法雖然有意思，但如果要達到導演想呈現的落差效果，或許還可以有其他的嘗試，這也是對於導演日後作品的最大期待，期待能夠看見更多不一樣的形式突破。然而，就算沒有上面囉哩囉嗦的這許多理論和因為解讀不及而令人心焦的詩句，其實單就《路邊野餐》本身的影像魅力也完全足夠捕獲人心了，尤其場景選在雲霧繚繞滿是山路的貴州（豈不是國中地理讀過的天無三日晴，地無三里平～），真是和影片的基調太契合了，山洞裡的奇幻光影，讓人陷入幻夢無法自拔，而蜿蜒的公路旅程，更讓人一同探進了那股無奈抑鬱的執念裡，以至於在影片結束後，那些隨著陳升不斷移動的影像片段，仍然反覆出現在我的腦海裡，彷彿還要再往我的更裏頭鑽去似的。我想不論是內容或是形式上，《路邊野餐》都將是讓人難以忘記的好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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